经过艰难的协调,欧元区领导人终于在欧盟和欧元区峰会上于10月27日凌晨达成一项计划。其中包括将银行核心资本金比率标准从5%提高至9%,扩大欧洲金融稳定基金(EFSF)的救助规模,以及提高希腊债务减记比例。欧洲股市随之大涨。
从表面上看,欧洲危机和金融动荡似乎已经过去。而在大西洋的另一端,自从标准普尔下调美债信用评级后,华盛顿的政治争吵继续不断。从经济宏观面看,美国现在的经济似乎比欧洲更糟,美国GDP增长的预测被不断调低。今明两年都低于世界经济合作组织的官方预测,而欧洲GDP增长的预测则较为稳定。美国各级政府的财政赤字占GDP的比率在2010年高达10.6%,公共债务占GDP的比率更为93.6%。而在欧元区,其平均政府财政赤字在2010年仅为6%。因此,不少政府官员和学者都认为,影响全球经济复苏和中国经济增长的最大危险来自美国,而不是欧洲。笔者的看法正好相反。笔者的判断主要根据以下对欧美应对危机的能力和中国经济现状的分析。
首先,美国应对危机的反应快于欧洲。债务金融危机常常原因各异,强弱不同,但能否化险为夷的一个关键是有关当局的反应速度。如果反应迟缓,贻误了时机,小危机可能酿成大灾。2007年4月,美国第二大次级房贷公司新世纪金融公司申请破产保护,就此开始了震撼全球的次贷危机。在以后的数月内,美联储和美财政部频频出招以缓解此次危机。仅四个月以后,美国总统就首次提出了如何应对次贷危机的方案和措施。以后数月里,美国国会主要成员就在一项广泛的援助计划上达成一致,在该计划中房利美和房地美将支持一项政府抵押保险基金等。
而从欧洲对危机的反应速度来看,则大大慢于美国。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始于2008年10月冰岛的主权债务危机。以后,扩散至希腊、爱尔兰、葡萄牙等。从危机开始,欧盟拖了一年七个月才于2010年5月批准了第一个援助计划。
从危机开始到2011年10月达成的化解主权债务危机的广泛协议,欧洲足足花了3年时间。如此迟缓的反应,必然导致危机破坏范围的扩大和控制破坏的成本上升。
其次,美国应对危机的调控能力强于欧洲。现代经济的运行总是存在各种不确定性和危机。问题不在于危机是否出现或危机的大小,而在于有关当局应对危机的能力。美国迄今仍是世界金融领域里的霸主,具有极高的债务容忍能力和危机调控能力。对于次贷危机之类的金融灾难,它可直接动用其国家财政来救助,而其中央银行(联储)消化美国国债的能力极高。美国可以利用美元作为第一国际储备货币的角色获得巨大的资源以支持它的债务,避免主权债务危机。美联储的公开市场操作提供的货币流动之池,其量之大,其池之深,无与伦比。它给世界投资者们的流动性和安全性迄今为止没有替代品。人们可以看到,每当欧洲有难,亚洲有灾,投资者总是争先抢购美国国债以避险。如果说美国的次贷危机与监管机构失职有关,美国的债务危机则与政治纷争有关。笔者在华盛顿经济圈里十几年,从来没有相信过美国会出现真正的主权债务危机。相对于美国主权债务危机的偶然性和虚拟性,欧洲的债务危机则具有必然性和持续性。
欧债危机有深层的制度结构根源即统一的货币政策,分散的财政制度。欧元区的单一的央行,众多的财政部造成欧洲的财政预算软约束。欧盟的“稳定与增长公约”规定各成员国的赤字和公共债务占GDP的比例分别不得超过3%和60%,而欧盟27个成员国中有20个超过了这一规定。希腊赤字和公共债务占GDP比例分别为13.6%和130%。欧洲不算太大,但国情极为不同。德国有勤劳且具创造力的工薪阶层,法国有庞大又不过分消费的中产阶级,而希腊则有大批毫无工作效率的政府雇员。由于各国受制于一家央行,一旦自家有事只能动用财政手段。分散且不平衡的财政降低了欧元区作为整体的应付危机的能力。
那么,美国和欧洲的债务金融危机,谁对中国更危险?一种观点认为,欧洲债务危机对中国的影响不会太大。根据是中国直接购买希腊、西班牙等危机国的债务极为有限,对这些国家的出口仅为中国总出口的3%。这种分析注重的是现象。实际上,当今的世界是一个一体化的世界。欧洲对中国的影响更多是通过其对世界经济的影响来实现的。笔者认为,最近欧盟和欧元区峰会上的计划并没有解决导致债务危机的制度结构问题,而只是把问题放在一个包里装了起来。欧债危机还会阵发性地影响中国经济。首先是欧盟增发的货币将持续性地使欧元贬值。这意味着盯住美元的人民币升值,这就使中国外汇储备的欧元部分缩水。如果欧元在5年内贬10%,对中国GDP增长的影响最高可达负0.4%。其次,欧洲可能实行的财政紧缩可导致欧洲对世界产品(包括中国产品)需求的减弱。欧洲作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中国外需将承受巨大压力。再次,欧债危机和反危机时对世界银行业和保险业造成的影响也可传导至中国。
当然美国如果出现危机失控也可对世界和中国造成巨大影响。但这种可能性相对较小。美国有统一强大的金融财政制度以保证其债务是可控的,即使美国有严重的政治分歧,各方都会为一国利益做出让步,不会肆无忌惮滥用主权信用。而欧洲要解决债务危机,短期来说每个国家都必须作出国家利益上的牺牲。可这不到最后,每个成员国都不愿作出让步;从长期来说,欧洲必须建立一个统一的财政部,编制统一的欧洲财政预算。困难在于这直接影响国家主权。在一个统一的欧洲财政联盟建立起来以前,欧洲而不是美国将是导致世界经济动荡最危险的地方。(李运奇 美国马里兰大学教授)